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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家论坛】

全球历史主要讨论跨越国家、民族、文化和地区的历史现象，疾病的广泛传播自然成为全球历史的研究对象。1918年的大流行是一场全球性灾难，死亡人数甚至超过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从全球历史的角度来讨论和反思这一大流行病，有助于我们理解在经济全球化和战争条件下疾病的传播及其影响。

流感的起源与全球性传播

1918大流行发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接近尾声的时候，导致大量的人被感染和死亡，使得交战国家在与敌人和疾病的斗争中进退两难。在流感爆发之初，由于战时新闻控制，英国、法国、德国和其他交战方没有被报道。中立的西班牙的报纸和期刊成为人们了解流感的最早信息来源，流感被认为起源于西班牙，被称为“西班牙流感”。

在当时的战争环境中，美国和英国的一些人认为“流感病菌”是德国制造的生物武器。1918年9月19日，《纽约时报》，一名美国卫生官员称，德国人制造了细菌，并通过潜艇将人送到美国的陆地，将细菌投放到剧院和其他人们聚集的地方。10月10日，伦敦《泰晤士报》报道了由德国人使用有毒气体引起的一种新型链球菌引起的传染病。

1918年的大流行到底起源于哪里？西方历史学界一直存在争议。一些学者指出，大量历史数据表明流感从欧洲传播。1917年，由于呼吸道传染病，它可能首次出现在法国的英国军营。然而，一些病毒学家和历史学家的研究表明，1918年的流感病毒是一种不同于过去的新病毒，其源头在美国。这一观点逐渐被学术界所认可。

历史学家已经绘制出了大流行的路线。1918年3月，流感首次出现在美国堪萨斯州的哈斯克尔县。县里的新兵把它带到了要塞兵营。4月，流感随着美国远征军向欧洲扩散到法国。美军登陆的港口城市布雷斯特成为了流感的登陆点。结果，这种疾病传播到了西线的英国和法国军队，然后到了英国海军。五月份，美国、法国、英国和德国在西部前线的士兵都被感染了。后来，流感蔓延到欧洲交战方和中立国家的后方。8月，欧洲出现了第二次高死亡率的流感浪潮，疫情高峰形成于9月至10月，造成大量死亡。这一波流感的重灾区是欧洲国家。与此同时，它已经蔓延到亚洲，非洲、南美洲和大洋洲的主要国家和地区，以及大西洋和太平洋的岛屿。流感直到1919年夏天才结束。

各国疫情及应对措施

在这场流感中，患者的症状主要是发热、咳嗽、呼吸困难、胸痛和面色发青。传播途径主要是通过咳嗽、打喷嚏和说话，同时也可以通过接触患者接触的高传染性物体传播。当时，英美医学界普遍认为流感是由双歧杆菌引起的。但是在1933年，科学家发现流感的罪魁祸首不是杆菌而是一种病毒。到20世纪末，美国病理学家杰弗里·陶本博格等人的研究最终证实了流感病毒是H1N1亚型。

全球死于流感的人数保守估计为3000万，而其他人估计高达1亿。受感染的人数更多，估计接近世界人口的一半。主要欧洲和美洲国家的死亡人数大约是:英国225，000人，法国165，000人，德国250，000人，美国675，000人，加拿大50，000人，西班牙近260，000人。在这场灾难中，死亡人口的年龄分布呈W曲线，即15-45岁的中青年死亡率很高，直接影响到前线的战斗力。对于后方和其他国家来说，这也导致了大量劳动力的流失。结果，企业缺少工人，公共部门人手不足，商业活动大大减少，这对经济和社会产生了影响。

各国采取了不同的对策。例如，在美国和澳大利亚的一些州，所采取的措施包括隔离病人、禁止公共集会、关闭剧院、学校、图书馆、台球室和其他人们聚集的地方、要求人们在教堂、酒吧、餐馆、咖啡馆、零售店和其他地方保持一定的距离、企业错开工作时间以减少集中旅行以及要求公共服务人员戴口罩。在英国，政府隔离病人，分发各种小册子、通知和传单，敦促公众避免接触病人，要求电影院和其他娱乐场所定期通风和消毒，并建议人们保持室内通风和清洁，戴口罩和经常洗手。然而，学校、剧院和其他公共娱乐场所并没有关闭，商业活动照常进行。法国医学界认为流感是通过人类接触和感染部位传播的。因此，公共卫生工作的重点是消除感染点。在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全国各地的学校都将关闭。许多城市的剧院和教堂将关闭。所有公共场所，包括火车车厢、电车、餐馆和咖啡馆，都需要每天消毒。然而，在德国，为了开展战争，政府从一开始就隐瞒了疾病的危险程度，禁止公布或公开讨论任何用于治疗传染病的统计数据，并强烈否认或淡化在发生极其严重的疫情时的发病率和死亡率。在中立国西班牙，学校关闭，但教堂、剧院和电影院仍然开放。公共卫生部门清洁街道，消毒公共场所、议会大楼和邮件，呼吁人们避免在封闭环境中开会或集会，避免与病人直接接触，并保持健康的饮食和室内通风。

全球史视角的思考

从全球历史的角度看1918年的大流行，以下几点值得思考。

20世纪初的经济全球化是理解流感大流行和多米诺效应的重要条件。这时，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系和帝国主义殖民体系已经建立。船舶、火车、汽车和电报等新发明形成的现代交通和通讯网络也大大缩小了地球。在这种情况下，一种地方性流行病很可能发展成为全球性传染病。流感从美国爆发，随美国军队传播到欧洲，然后通过英国迅速传播到世界各地的领土和殖民地。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印度、西非和南非都有严重的疫情，影响到世界其他地区。流感传播对社会经济的影响也导致了一些多米诺效应的社会变化。例如，英国殖民地尼日利亚的传统粮食作物是山药，但1918年的大流行导致大量中青年人死亡和劳动力短缺，因此该国放弃了山药，转而使用劳动力消耗较少的木薯，从而成为主要的木薯生产国。因此，从整体性、跨国性、相关性和互动性的角度审视传染病与历史事件的相关性，可以为我们理解历史提供一个新的维度。

第一次世界大战为流感的广泛传播提供了温床，反过来又影响了战争的进程。1918年的大流行迅速蔓延，战争环境是一个重要因素。正是参与国军队的集中和大规模快速动员导致了流感的广泛传播。然而，由于战争的需要，德国等参与国隐瞒了疫情，缺乏相应的控制措施，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流感的传播。面对跨国疾病传播，各国应相互协调，共同应对，但在战争条件下，各国各自为战，缺乏信息共享，使得流感的跨国传播难以控制。

各国为应对流感采取的措施反映了不同文化在应对这一流行病方面的差异。例如，在隔离病人和保持清洁方面，中国对流感的反应与西方国家相似，但在具体措施上，中西医学有所不同。在西方国家，用于消毒的物质通常是薄荷醇、桉树、苯酚、过氧化氢等。街道通常用水和次氯酸钠的混合物清洗。医生常用的治疗药物包括水杨酸盐、奎宁、可待因、樟脑油等。疫苗基本上是肺炎球菌、链球菌和菲弗杆菌的混合物。在中国，石灰通常用于传染病的消毒。例如，1918 《热河警察厅致三区警察署训令》中提到的消毒剂包括石炭酸水、氯化汞水、生石灰、石灰水、石灰或海绿石等。在《承德县公署布告稿》，人们被要求“在整个房间里喷洒石灰水或干石灰，并使用大黄和苍术燃烧和熏蒸，以消除流行性病毒”。一些学者认为，中国流感期间的相对较低的死亡率显示了中医的独特作用，当时中国人主要依靠中医而不是西医。

(作者：刘文明，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西方史学史谱系中的文明史范式研究”首席专家、首都师范大学教授)